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司書室裡，亜夕慵懶地將上半身靠在置於房間左側的玻璃餐桌上。她直直盯著前方已經被她喝完的奶昔杯子，一臉像是在思考著要不要乾脆出去走走那樣、有些神情呆滯。正值夏季，身為大學生的她剛好放假，近期圖書館的大事也正好被她處理完了，因此她現在可以說是一點要事也沒有。
──還是來寫些什麼好了？
或許現在是個讓自己充電的好時機吧，可基於亜夕那一閒起來就忍不住馬上找事做的個性，她一面維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一面從司書制服的口袋內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想著要在記事本內打些什麼。
可惜，她那樣直盯著手機空白頁面的行為並沒有讓任何文字產出，只是讓她感到更加地無力，並悄聲嘆出了一口氣。
「最近怎麼什麼也想不到啊……」
受不了這樣難耐的感覺，她抓住手機，提起身子，並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雖然她現在還年輕，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又感覺自己不自覺地表現得像個老婆婆一樣，她好似聽見了自己骨頭正在趴嚓趴嚓響的響聲。
「啊啊……還是乾脆來練個防身術好了？」
大約真的閒得發慌了，在放鬆肩頸的同時，亜夕一邊將眼睛瞇起，一邊這麼小聲喃喃出聲──絲毫沒注意到這想法多可笑。
「反正不做事也不好嘛！然後防身術又很好玩、而且很安靜！不會吵到老師們！」
隨後，可能是她自身也注意到這邏輯實在過於詭異，像是要正當化自己奇怪的思考模式那般，亜夕故作精神地從餐桌旁起身，並這麼對自己精神喊話了起來。而在她放下身上那些易壞的貴重物品後，感覺確實從自己的藉口中悟出些正當性的亜夕便意氣揚揚地直接在當場做出了標準的防衛姿勢。
「先是刺拳，再來是直拳。」
由於在做出姿勢後變得有些精神，於吐出話的一瞬，亜夕先是從身體左側、再來是右側，快速地向在身前的空氣送出了兩個拳。
在這樣必須保持安靜的地方，按她平時的思考模式，她大概在揮出這兩次攻擊後就會忍不住感到羞恥，接著馬上停下自己那既有些幼稚、又有點奇怪的行為。但不知怎地，這兩拳卻意外地讓她感到滿意，簡直就像在平平空中用自己的拳頭打到了仇敵那樣爽快。因此，她毫不猶豫地開始試起了其他招式。
先是前踢、前踩這類對她來說較為簡單的腳步動作，再來──或許是因為她真的踢上頭了──便是旋踢、後踢、及後旋踢等等對她來說較容易遇上困難的動作。
「！感覺剛剛的動作還不錯！」
唰的一聲，感受到自己身體律動的順暢感及腳板劃開空氣的俐落感，亜夕稍微放鬆了防備姿勢，爾後便雙眼發亮地伸手向著自己的腿開始輕聲地讚嘆了起來。
可真該說是時機不好吧，這時芥川竟突然喀擦一聲打開了司書室的門，將這樣對著自己的腿露出奇怪神情的少女模樣收進了眼底。
「呃……亜夕さん？我是不是打擾妳了？」
儘管注意到對方被自己嚇得臉色發白，還因為驚訝所以忘了自己仍保持著同樣古怪的姿勢，由於心底那有些難掩的好奇心，芥川還是如此問出了口。
當然，聽到這樣問題的亜夕無可避免地羞得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並在一邊擺回正常站姿的同時，一邊逼起自己那早已轉不過來的腦袋盡快想出一個能從這樣「窘境」脫身而出的藉口。
「那、那個、沒有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過，基於亜夕那就連在愚人節搞個小惡作劇都會忍不住於表情上洩露內心想法的個性，一切果然就如同往常──她再一次於自己崇拜的人面前露出了失態。
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芥川雖然隱約知道這對對方來說是又一次在形象上的敗北，可因感到一絲趣味，他便一副興致勃勃地慢慢走向對方，爾後更是開始對亜夕問起了問題：
「是沒什麼事……但剛剛的那個是？」
「诶？剛剛那個……？那個、沒什麼啊……？」
原先亜夕當然沒打算要乖乖就範，畢竟這對她來說是個等同社會性死亡的瞬間，於是她起先只是偷偷迴避開芥川的眼神，裝作一切沒發生。但，當她發現身前的人面對這樣逃避問題的她只是輕輕歪了歪頭，純粹地表現出求知心，她就不禁有了吞下吐真劑後那種不得不說出真相的急迫感。
「……啊啊啊、那個……我剛剛是在練習、防身術。」
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那股彆扭，亜夕一邊低下頭，一邊這麼回答了芥川。可由於這一切對她來說終究還是過於難堪了，因此講到後來，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細小，到「防身術」這三字時甚至只剩下一絲氣音。幸虧芥川此時剛好站得離她夠近，不然那極小的聲音很可能會讓亜夕碰上不得不再說一回答案的困境。
「防身術啊……亜夕さん曾經有對人試過嗎？」
不過，雖然說亜夕因為兩人的近距離算是逃過了一劫，她的回答卻也不偏不倚地引起了對方更深的興趣，並使得芥川以更有興致的模樣朝著自己問了起來。而想當然地，看到那樣的芥川，亜夕只是再次忍不住心軟，並在愣了幾秒過後，有些吞吞吐吐地回應起了對方的問題：
「雖然我不算真的『試過防身術』，但我、嗯，小的時候曾經不小心在輕拍一個男同學的頭時，放太大的力氣……然後讓對方頭上腫出一個包……所以我覺得、至少我的力氣應該還算是滿大的、吧。」
儘管有些文不對題，亜夕仍用一副害羞、卻又有點莫名認真的表情說完了這麼一段有關自己的小「事蹟」。不過，當她一察覺自己說的這些根本糊里糊塗、更甚至一點也不值得說出口時，她馬上朝對方揮起了手，慌亂地開始為自己圓場：
「嗚呃、對不起！老師應該不是想聽到這些吧？而且、還是這麼沒氣質的故事，對、對不起。」
可她這一切的反應及回答卻只是又一次引起了芥川的好奇心，讓他困惑地向著亜夕再次提起了問題：
「亜夕さん希望變得有氣質嗎？」
到了這時，面對芥川那種純粹想要知道自己想法的眼神，亜夕已經了無還手的餘力。也因此，她這次並沒有試著轉移話題，只是邊皺著眉頭，邊小聲地說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畢竟老師、呃、老師們，應該都會比較喜歡那樣的女孩子吧。」
直到說完話，意識到對方那看似又再次抹上了某種好奇心的眼神後，亜夕才驚覺自己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事實上根本等同在表示自己很在意老師們對自己的看法一樣。因此，為了在某種程度上彌補、又或者該說掩蓋，自己所犯下的又一次失態，亜夕有點彆腳地一邊用右手輕輕掩住自己的鼻子，一邊這麼碎碎唸了出來：
「那個，請當我沒說。」
但這當然不足以讓芥川被敷衍過去。看著那樣再度於自身面前展現奇妙反應的女孩，他一面輕輕微了微笑，一面──那究竟是刻意？抑或只是他的天然所使？──用著十分溫柔的聲音向對方這麼說了：
「……氣質不氣質，大家應該都會覺得沒關係的喔？而且嘛、亜夕さん很有趣啊。」
這換來的、當然，是亜夕一副通紅得感覺能燒出開水的表情。但在那之外，出乎芥川意料地，亜夕同時也在芥川的面前初次做出了較為不坦率的反應：
「嗚、才不有趣呢！」
儘管基於自身的教養及性格，他在某種程度上並不認為自己可以像這樣對面前的女孩產生那種、有點想要惡作劇的慾望，可看著那樣第一次在這樣的環境下、第一次於自己面前，明顯掩飾自己想法的亜夕的不坦率反應，他卻不禁感到好笑，也因此露出了一副看上去十分開心的笑顏。
見著這樣的芥川，亜夕一邊難得彆扭地噘起了嘴，一邊碎唸起「什麼嘛」云云。哪知這一切只是又一次讓對方變得更加開心起來，並難得地笑到將雙眼瞇成了一條線。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