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定於那正站在和自己相距幾個書架的地方與人交談的少女身影,芥川痴痴地佇立於圖書館內的一個角落,手裡拿著夏目說要分給亞夕的小餅。
老實說,他有點困擾。他原先以為這只是件小差事,只要幫忙拿東西過來給亜夕,接著他就能回去抽他的菸。可沒想到,當他正打算喊住亞夕時,一個不知打哪來的男子竟先他一步和亜夕說上了話。說話也就算了,這他也沒辦法管,尤其亜夕的工作就是圖書館的司書,本就該幫忙在圖書館內遇上困擾的人,但不知道究竟是打著什麼算盤,那人總是在對話快結束時再次生出話題,簡直一副想抓著亜夕聊到閉館才甘心的樣子。
「真困擾啊……是說亜夕さん也跟他聊得真久啊。」
瞇起雙眸盯著亜夕臉上的表情,芥川用著有些不可思議的神情低喃道。
雖說他並不是很在意亜夕跟誰說了什麼話,可看到亜夕在一個完全的陌生人面前露出那樣感覺過分開心的面容,他仍禁不住感到有點在意。
──可能是和他聊上了喜歡的話題吧?
作為一名頗為理性的人,芥川試著這麼去簡單化問題,想著就要這樣結束自己腦中所想。但這、出他意料之外地,卻只使自己挖掘出更多的問題:
「亜夕さん喜歡的東西……嗎?」
雖說轉生到這個圖書館、轉生到這個時代,大約已經過了數個月,但到現在,芥川卻總還是能在亜夕與大家之間感到一點距離。儘管不到完全地冷淡──這可能是基於自己之前和她說的話吧──但芥川仍會在看著亜夕和大家相處的數個瞬間中,看到她一副急著想拉開距離的模樣。
──可能是因為我們本來就不算是這個世代的人吧。
芥川用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推想。他清楚明白,就算這一切作為創作題材還算挺有趣的,可當在現實中遇見那些早不存在的人,人人大約都會有種難以掩蔽的違和感吧──或許自己也是。
「還是先把這個冰到冰箱去好了。」
也許是感覺這樣的事再怎麼想下去也沒用,又或只是單純想去休息了,芥川一邊看了看手中的甜點,一邊這麼碎唸出來。
「畢竟這個、老師說是冷的比較好吃嘛。」
下了決定,芥川於是轉過身,打算就這麼走到廚房去。可該說是時機過於剛好嗎?當他正準備要向前踏出一步時,一個響亮的啪聲就這麼傳進他的耳裡,使得他忍不住嚇得睜大了眼。
感到有點困惑,芥川順著聲音側身看向了方才亜夕和那個男子站的位子。雖然那兩人的距離和剛剛幾乎完全一致,可那男子此刻卻因上一秒所受到的「攻擊」,很明顯地將整個頭轉向了身體左側。
「感覺很痛呢。」
因為不清事理,看著這樣的情景,芥川只是像這樣、感覺有點有趣地下了評論。
「畢竟,亜夕さん的力氣真的滿『大』的嘛。」
想起了對方之前畏畏縮縮跟自己說事情的模樣,芥川一邊說著,一邊有些忍俊不住,漂亮的眼睛也因此彎成了個月型。
在那之後過了沒幾秒,亜夕身旁站著的男子向那個此時聳起肩、看上去頗為不滿的少女又開口說了不知道什麼話。但因為看對方無論自己怎麼叫仍是沒什麼反應,只是裝作自己不存在那樣,男子便露出一副狼狽的模樣,逕自朝圖書館出口的方向走了過去。
「……看來是時候過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呢。」
見狀,芥川一臉清閒地邁開步伐,向著終於放鬆下肩的亜夕走了過去。
「亜夕さん,發生什麼事了嗎?」
刻意小心地走到對方身旁,芥川一邊朝男子離開的背影那邊看去,一邊如此和亜夕搭了話。意識到芥川似乎知情什麼,亜夕有點慌張,像是要找點藉口搪塞過去一樣,有點支支吾吾地喃喃了幾聲。直到發現自己真的什麼理由也挖不出來,她才努力避開芥川的視線,同時這麼向對方解釋了起來:
「那個人說他知道很多老師,也很喜歡看大家的作品……所以原本是跟他聊得滿開心的……但、但是,沒想到他之後竟然開始說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麼『但說到底這些文學家真的是沒一個正常的呢,什麼芥川啦、太宰啦、有島啦,全部還不是都跑去自殺了,全都瘋了啦。』、簡直讓人難以相信!」
「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嘛!明明老師您就這麼地努力、這麼地苦惱,想著到底該怎麼寫,才能寫出更好的東西!結果竟然說什麼、瘋了!我才搞不懂他這樣的人憑什麼對自己的無知這麼有自信心呢!」
原先亜夕是想鎮定說完這些話的,可在講到「但是」後,她卻像是又突然想起對方在自己面前擺的嘴臉那樣,忽地劈哩啪啦地碎念了起來。直到自己的耳根子因為講得太快變得通紅,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她這才哼地一聲站在那邊,開始嘗試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和緩一些。
而面對這樣過於突然的稱讚及亜夕初次在自己面前展現的、那樣對他人的不滿,芥川的頭腦則頓時有些轉不過來。也因此,他原先只是呆呆地捧著那個已經變得有些溫熱的點心杵在那邊。
是在仔細看了看那一直試圖調整呼吸、同時又偷偷向自己投出幾眼關心視線的亜夕後,芥川心中的那股困惑才慢慢地被笑意所掩蓋過去。
「亜夕さん真是情緒激昂啊。雖然說這樣也很有趣啦。」
不過或許是因為教養所使,芥川最初仍是一副從容的樣子,就如往常一樣微微地笑著。直至見到對方由於自己的話變得一臉困惑,還在那邊想起自己剛剛到底哪裡講得有趣了,芥川才終於忍不住更加放開地笑了出來。
在那之後,儘管亜夕終於意識到自己在「當事人」面前說了什麼蠢話,並因此多次向芥川提出要保密,芥川仍然保持一種遊戲態度,對她露出那抹意味深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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